插曲‧越冬節
越冬節那一天,把小愛送回東北岬角的老家後,水上飛機「白美莉」在傍晚回到沖積扇外的海面,白苓見到這一年最後的陽光灑在亮橙色海面,她縮著裹在軍綠外套裡的身子,耐住海風看完日落。
這是一年之中最長的一夜,這個地方的人通常會和家人團聚,吃一頓包含麻糬湯的大餐,然後一起等待長夜過後的曙光。白苓的故鄉不是這樣的習俗,而且她的家人都遠在大海對面,所以入夜之後,她還是照著這一年來的習慣,直接往愛口茶坊走去。
位於本省與外省交通要衝的這間小店雖名叫茶坊,在晚上也兼營小酒。老闆傑彬在越冬夜一樣點上紅燈籠,開著店門迎接旅人。一推進店門沒有迎上小愛的笑容,愛口茶坊像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,安靜得像沒有唱片的唱機。
「要吃熱麻糬嗎?」傑彬聽到店門的風鈴時抬頭,雖然一個人住,每年到這個時候,傑彬的弟弟妹妹們都會帶著一家子過來,他們多半也煮了大鍋麻糬湯,正在二樓熱鬧,只有傑彬一人下來店裡。
白苓脫下外套、掛在吧檯空椅,漆黑捲髮彈落四季如一的白襯衫,她拉了旁邊的椅子坐下,覺得有一點冷。
「我喝點燒酒好了。」
即使少了看板服務生,白苓的酒還是很快送上,附上一盤鹽酥花生,一小口酒配上一顆花生,吃完的時候牆邊座鐘正走到八點,她看到面前出現一塊烤香的甜粿。
「吃吧!算茶坊請的。」
遲了一點,白苓才對傑彬回以微笑,湧進糯米香的鼻子想起她還沒有吃晚餐,幾個大口解決了年末的最後一頓。
「好了,老闆你也該陪陪姪子、甥女們,我走啦!」白苓拎起外套,戴上她的飛行員皮帽,對傑彬招了手,推開店門而去。
比方才進來時又更冷了,幸好白苓的軍外套老當益壯,讓她暖暖地回到海岸。本省綿延北濱的海岸線今夜由點點燈火描成,是一家子一家子等著日出的人。「白美莉」總是停靠在灣外沙洲,白苓以長筒軍靴涉淺灘而過,爬上水上飛機的浮筒,攀進機艙。
從她來到這塊狹長的土地,就一直在飛機上,白天以本省唯一飛行員的身分載客送貨,晚上就睡在「白美莉」的駕駛座,也許只有往愛口茶坊的時候才離開。
白苓從後座拉來毛毯,熟練地裹好自己,然後閉上眼睛,凹陷的座椅避風良好,毛毯蓋得她暖呼呼,正是適合睡覺的冬夜,然而她轉了幾個角度,最後還是張開眼睛。
今夜晴朗得一絲無雲,作為航空標記的指南星依舊在天邊二十五度低垂,讓人想打開引擎,看也不看油箱指針,就這麼向祂飛去的明亮。
越過這片大海是上個越冬之後幾個星期,逃離大陸的她已經有長久不回家的決心,這裡能夠收到的一點國際新聞──無論報紙或收音機──都無法告訴她戰火煙硝後的家鄉消息。
有一天這段海岸或許會成為她的家,渡海而來之前白苓就這麼想過,有著無論到哪裡總會要回到的身邊。
她還是睡著了,作著海風味道的夢。
睜開眼睛的時候,遮住日光的笑臉比深冬太陽燦爛,反射日光的半長黑髮滑下傾身的少女兩頰,白苓恍惚的精神還以為這是個一如既往的早晨,少女雙手一撐,便滾進駕駛艙,掀開白苓身上的毛毯,白苓只覺一線沁寒,然後一團烘烘暖意挨近。
「小愛……妳怎麼會在這裡?」
何愛雲在白苓懷中扭動,直到安穩窩在她胸口,才抬頭微笑:「我想要妳今年第一次看到陽光時,跟我在一起。」
白苓的左手順著習慣環上懷中少女,猶惺忪的腦中一片混亂,結結巴巴問:「昨天不是送妳回去了嗎?怎麼現在還會在這裡?」
「晚上吃完麻糬湯之後,就搭夜班火車回來了,還從我們那偏僻的鄉下走了好一段夜路才到車站呢!」
看著小愛毫無瑕疵的笑容,白苓找不到回應,久久才低聲:「越冬節的晚上不是應該跟家人一起度過嗎?」
「對啊……」小愛的語尾消失在白苓胸前,賸下含糊,「所以要跟妳一起看今天的日出,感覺像是我們一起度過整個越冬節的夜晚等待天亮……」
白苓的視線越過機殼上緣,看到大洋上泛金的波光,她依舊沒辦法回答,只好把懷中的女孩抱得更緊。
這是一年之中最長的一夜,這個地方的人通常會和家人團聚,吃一頓包含麻糬湯的大餐,然後一起等待長夜過後的曙光。白苓的故鄉不是這樣的習俗,而且她的家人都遠在大海對面,所以入夜之後,她還是照著這一年來的習慣,直接往愛口茶坊走去。
位於本省與外省交通要衝的這間小店雖名叫茶坊,在晚上也兼營小酒。老闆傑彬在越冬夜一樣點上紅燈籠,開著店門迎接旅人。一推進店門沒有迎上小愛的笑容,愛口茶坊像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,安靜得像沒有唱片的唱機。
「要吃熱麻糬嗎?」傑彬聽到店門的風鈴時抬頭,雖然一個人住,每年到這個時候,傑彬的弟弟妹妹們都會帶著一家子過來,他們多半也煮了大鍋麻糬湯,正在二樓熱鬧,只有傑彬一人下來店裡。
白苓脫下外套、掛在吧檯空椅,漆黑捲髮彈落四季如一的白襯衫,她拉了旁邊的椅子坐下,覺得有一點冷。
「我喝點燒酒好了。」
即使少了看板服務生,白苓的酒還是很快送上,附上一盤鹽酥花生,一小口酒配上一顆花生,吃完的時候牆邊座鐘正走到八點,她看到面前出現一塊烤香的甜粿。
「吃吧!算茶坊請的。」
遲了一點,白苓才對傑彬回以微笑,湧進糯米香的鼻子想起她還沒有吃晚餐,幾個大口解決了年末的最後一頓。
「好了,老闆你也該陪陪姪子、甥女們,我走啦!」白苓拎起外套,戴上她的飛行員皮帽,對傑彬招了手,推開店門而去。
比方才進來時又更冷了,幸好白苓的軍外套老當益壯,讓她暖暖地回到海岸。本省綿延北濱的海岸線今夜由點點燈火描成,是一家子一家子等著日出的人。「白美莉」總是停靠在灣外沙洲,白苓以長筒軍靴涉淺灘而過,爬上水上飛機的浮筒,攀進機艙。
從她來到這塊狹長的土地,就一直在飛機上,白天以本省唯一飛行員的身分載客送貨,晚上就睡在「白美莉」的駕駛座,也許只有往愛口茶坊的時候才離開。
白苓從後座拉來毛毯,熟練地裹好自己,然後閉上眼睛,凹陷的座椅避風良好,毛毯蓋得她暖呼呼,正是適合睡覺的冬夜,然而她轉了幾個角度,最後還是張開眼睛。
今夜晴朗得一絲無雲,作為航空標記的指南星依舊在天邊二十五度低垂,讓人想打開引擎,看也不看油箱指針,就這麼向祂飛去的明亮。
越過這片大海是上個越冬之後幾個星期,逃離大陸的她已經有長久不回家的決心,這裡能夠收到的一點國際新聞──無論報紙或收音機──都無法告訴她戰火煙硝後的家鄉消息。
有一天這段海岸或許會成為她的家,渡海而來之前白苓就這麼想過,有著無論到哪裡總會要回到的身邊。
她還是睡著了,作著海風味道的夢。
睜開眼睛的時候,遮住日光的笑臉比深冬太陽燦爛,反射日光的半長黑髮滑下傾身的少女兩頰,白苓恍惚的精神還以為這是個一如既往的早晨,少女雙手一撐,便滾進駕駛艙,掀開白苓身上的毛毯,白苓只覺一線沁寒,然後一團烘烘暖意挨近。
「小愛……妳怎麼會在這裡?」
何愛雲在白苓懷中扭動,直到安穩窩在她胸口,才抬頭微笑:「我想要妳今年第一次看到陽光時,跟我在一起。」
白苓的左手順著習慣環上懷中少女,猶惺忪的腦中一片混亂,結結巴巴問:「昨天不是送妳回去了嗎?怎麼現在還會在這裡?」
「晚上吃完麻糬湯之後,就搭夜班火車回來了,還從我們那偏僻的鄉下走了好一段夜路才到車站呢!」
看著小愛毫無瑕疵的笑容,白苓找不到回應,久久才低聲:「越冬節的晚上不是應該跟家人一起度過嗎?」
「對啊……」小愛的語尾消失在白苓胸前,賸下含糊,「所以要跟妳一起看今天的日出,感覺像是我們一起度過整個越冬節的夜晚等待天亮……」
白苓的視線越過機殼上緣,看到大洋上泛金的波光,她依舊沒辦法回答,只好把懷中的女孩抱得更緊。